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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英国贺岁电影《帕丁顿熊》席卷全球。影片中那只憨萌可爱的小熊,迅速吸引了观众,它身着红帽子、蓝外套,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带着大家逛了一圈伦敦。看过电影的观众,多半对帕丁顿火车站和橙子果酱(marmalade)印象深刻。
帕丁顿火车站是伦敦几大火车站之一,年投入使用,是英国老牌铁路公司GreatWesternRailway的终点站,也是第一个连通地铁的伦敦火车站。外国人到伦敦,常常要途经帕丁顿火车站,因为这里也是希斯罗机场快线在伦敦市区的终点。和中国的火车站相比,这里不算大,钢筋编铸的高高的圆拱穹顶下,八条铁路赫然排列,蜿蜒伸展向远方。铁轨之间是铺地砖的宽敞甬道,旁边砌着一排黄砖圆拱门,颇有年代感。圆拱门下是鲜艳而闪耀的广告牌。恍惚地目睹这一切,商业浮华的当下、工业革命的繁华旧日、历史的幽渺和人生旅途的悠远,似乎都浓缩在此。
电影中,小熊虽是乘货轮抵英,但帕丁顿火车站是它到伦敦的第一站。从遥远的秘鲁来到这里,它一下子就被车站熙攘的人流吓蒙了。人们戴帽拎包、步履匆忙,目不斜视地赶路,没人理会它的问候,没人回答它的问题。只有一群鸽子围着它,觊觎它红帽子里的橙子果酱和三明治。当然,它非常幸运地遇到愿意停下脚步的一家人,并用这个火车站给它取了名字──帕丁顿。
事情得从头说起。几十年前,一个英国探险家到了秘鲁,与小熊的叔叔婶婶相识,并结下深厚友谊。临别时,他以自己的红帽子相赠,还教它们制作橙子果酱的方法。打那时起,橙子果酱不再只是来自远方的惊艳味道,而成了它们家的传统,家里每年都有一个橙子果酱日(marmaladeday),摘橙子、挤橙汁、熬果酱,数十年不断。当帕丁顿告别老婶子,离开家乡时,婶婶让它带了几十瓶橙子果酱上路。对帕丁顿来说,这不仅是果腹的食物,更是家人的爱与牵挂。
说起果酱,读者第一个想到的英语单词多半是jam。电影里频频出现的marmalade,和jam类似,两者主要差别在于,marmalade特指柑橘类水果,尤其是用西班牙塞维利亚橘子做的果酱,这种橘子甜度略低;同时,marmalade中还有果皮,因此与一般果酱相比,口感更丰富,不仅有果肉的甜,还有果皮的微苦。英国人热爱橙子果酱,在传统英式早餐桌上,一壶热茶和几片现烤的吐司旁,要有一瓶橙子果酱。对于小熊来说,橙子果酱,是在叔叔婶婶膝下当熊孩子的甜蜜回忆,也是它独自在伦敦生活的最后防线、随身携带的安全感。毕竟它们家的家训是,一只聪明的熊,总在帽子里放一个橙子果酱三明治,以备不时之需。(“Awisebearalwayskeepsamarmaladesandwichinhishatincaseofemergency.”)
当代汉语中似乎很难寻摸到marmalade的痕迹。果酱一词,鲜有“洋”味,虽然“酱”和jam发音类似。19世纪下半叶,曾有一本汉语西餐菜谱在中国流传颇广,名为《造洋饭书》,其中有若干条marmalade(译为马马来)的制作方法,包括桃马马来、苹果马马来、多罗蜜马马来(多罗蜜即菠萝)和橘子马马来。只是这些方法,更像是jam的做法,作者并不强调保留果皮。这或许与该书作者身份有关,毕竟marmalade是英国制造,而《造洋饭书》的作者为美国人。
19世纪,此前遥远而模糊的西方,已大规模进入中国,变成一件件具体的事物。比如铁路和相关的一切。年,世界上第一条营运铁路在英国完成修建并投入使用。51年后,中国第一条营运铁路在上海竣工并全线通车。次年底,铁路路轨全部被拆除。至年,为解决开平矿务局的运煤困难,李鸿章上书请求修建一条铁路。保守派当然反对,他们唯恐铁路修建工程“烟伤庄稼,震动寝陵”。清廷最终同意修建,条件是不能用蒸汽机车,代之以骡马牵引车厢。年年末,这条近10公里的唐胥铁路(唐山—胥各庄)开通,因以骡马代替机车,这条铁路也被叫做“马车铁路”。
这类充满意味的事件,可谓不胜枚举,它们构成了中国人艰难逶迤的现代之路。
年,74岁的李鸿章被派往俄国参加俄皇加冕典礼,之后他继续西行,访问欧美各国。这或是他一生最长的旅途。先从上海出发,乘坐邮轮,抵达俄国。之后乘坐火车去德国,与德皇及俾斯麦会面后,继续访问荷兰、比利时和法国。7月13日,李鸿章抵达巴黎火车北站,入住大名鼎鼎的LeGrandHotel(大饭店)。此次欧洲之行,借火车等现代交通工具的便利,李鸿章不仅带了很多仆从,据说还带了活鸡。法国小报炒作说,李鸿章抵达首日的大菜,就是两只母鸡,因不吃西餐,有三名厨师随行,还带了大米和茶叶。三名厨师只给李鸿章做饭,凌晨三点就起床准备,于是大饭店的法国厨师也得起来帮忙。鸡要现宰现做,“活”很重要!据八卦的法国记者报道,“特使团的其他成员,多为年轻人,都很快欧化了,他们吃旅馆提供的饭菜,喝葡萄酒、红茶,甚至啤酒,津津有味。”
年李鸿章在纽约
作为晚清重臣,李鸿章是真不吃西餐,还是为表明某种姿态?7月16日晚,李鸿章一行应邀赴爱丽舍宫用晚餐。《高卢人报》当天刊发的“巴黎手记”这样报道:“中国特使阁下昨晚与随行人员在爱丽舍宫用了晚餐。不过我在此说清楚了,李鸿章是‘参加了晚宴’而没有用餐。这真是绝了!一家之主请来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吃饭,结果看着他席间一道菜不动,连甜食都不吃,总归是有点让人不高兴的。尤其招待的客人是天朝的特使,而发出邀请的是国家元首菲利克斯·富尔本人,情况就严重了。”
7月17日中午,法国外交部长汉诺多邀请李鸿章在埃菲尔铁塔二楼用餐。午宴十二点半开席,不少媒体都登了宴会菜单,据传是按李鸿章的口味准备的。确实,这些菜名听着不怎么“法式”:第一道是冷盘:直隶脆皮馅饼配西红柿、黄瓜。主菜有五道:埃菲尔铁塔特制箬鳎鱼脊肉、羔羊肉配中国米饭、天津式鲁昂乳鸭、合肥鹌鹑肉冻、安徽鳌虾金字塔等,甜点是巴黎冰淇淋。不过,李鸿章依然没动筷。同桌用餐的伊文医生事后透露,“李鸿章只在最后祝酒时沾湿了一下嘴唇”。
李鸿章为何不吃主人招待的食物?初版于年、据当时西方媒体报道编撰成的《李鸿章历聘欧美记》一书这样解释:“中堂每赴筵宴,不甚食主人肴馔。腹饥,则从者进自备之食品。盖皆西国良医所预定,以免积滞之患也。”此时的李鸿章年过古稀,长途跋涉,从身体的角度来解释似可理解。
李鸿章晚年重视养生,不仅日日吃燕窝鱼翅,他最信赖的保健品为外国来的葡萄酒和牛肉精。据四川总督刘秉璋之子刘声木记录,李鸿章“晚年颐养之品,只日服牛肉汁、蒲(葡)萄酒两项,然皆经西医考验,为泰西某某名厂所制成,终身服之,从不更易。牛肉汁需以温水冲服,热则无效,葡萄酒于每饭后服一小杯,以助消化。”李鸿章不仅自己长期服用,也推荐给别人。翁同龢年正月初五日记中就说:“李相送牛肉精六小瓶,美国所制,食之补血。”曾任李鸿章幕僚的古文家吴汝纶,也是牛肉精的拥趸,他在日记中多次提及。
一百多年前的饮食落差,今天还在继续吗?年早春,我搭火车从利物浦出发去Windermere(温德米尔),著名的湖区所在地。这不是一趟直达车,需要在一个叫Cumberland(坎伯兰)的小镇换车。这个站不大,让人想起海明威的著名短篇小说《白像似的群山》中的迷你火车站。站台上有个便利店,面积不大,三四平方,常见简便食物一应俱全:热茶、咖啡、三明治、饼干、巧克力、薯片,等等,味道未必好,但足以打发等待的时间。
湖区风光
天空清澈,阳光明媚,呼呼的寒风下,一列列火车在此短暂停靠又离开。钻出火车的人们纷纷竖起衣领,裹紧围巾。小店装满来寻一口热茶的各路旅客,我夹在排队的人群中,慢慢往前挪。突然,队伍前头传来“响亮”而熟悉的对话。
“我要热的,麻烦给我加热。”一口标准普通话的一位老太太拿着一个三明治对店员道。
店员有点蒙。
老太太指指店员身后的微波炉道:“热,浩特!”
店员摆摆手,说“NO,NOHOT.”
老太太一听“NO”,来气了。“浩特!”“浩特!”一声高过一声。
我走上前去,和店员寒暄两句,试图帮忙。老太太见我是同胞,还能诌英语,向我抱怨道,“英国人太不友好了!我请他帮忙把三明治放在微波炉里打一下,他居然说No。这大冷天,我们老年人需要吃点热的。”
我向老太太解释道:“这个小伙子没有恶意,只是三明治一般都直接吃,不加热,所以他没太明白你的意思。”
“这有啥不明白的。我指指微波炉,他直接帮我热一下,不就完事儿了嘛!”
是啊,这有啥不能明白的?两片面包,夹张生菜叶子一点肉,为啥不能加热?冷风飕飕,难道不需要热一热再吃吗?如果这位英国店员和中国顾客彼此了解对方的饮食差异,那么也就不需要我这个临时翻译了。
火车呼啸百年。在隆隆汽笛中,各种“新”被追捧,各样“旧”被抛弃。人们排坐在历史的列车里,途经一个个站头,窗外风景变换。世界在变,人在变,或如蚕食木叶,或如利剑长戈。“新”会褪为“旧”,“旧”会被更新;也有无数“新”被发明,更多“旧”被碾碎。然而,似乎舌尖味蕾的旧爱与新欢,才最诚实而微观地呈现每一个古今中西百味杂陈的“自我”。
王诗客:《新滋味:西食东渐与翻译》,经济日报出版社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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