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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当然也不会忘了我们的两位技术高超的司机师傅——老林和小林父子！

老林是云南人，可从年轻时就招工去了青海，在一个高原林场开大货车。这是真正的“老司机”，他一生走过多少路、经过多少桥真是没人能数得清。我们走川藏线的时候，老林已快六十了，但是耳不聋眼不花，开起车来比年轻小伙子更有劲。

老林的车开得真是好！你可能会问，到底有多好？我举个例子吧。还是在林场的时候，每年夏季他们都要向外运木头，暴雨后常会遇到河流水位突然上涨的情况，原来的运输通道会被硬生生切断。这时候，他们就直接伐倒两棵大树，让它们横过河流。伐木的时候会掌握好宽度，让两棵树之的距离与左右车轮间的宽度刚好吻合，这样就成了一条量身定做的“专道”。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从这样两棵大树所组成的“双木桥”上通过该有多大的难度，别忘了，那可是长长的拉木材的大卡车呀！经验稍差的司机很容易就让车子陷落进河水里，而我们的老林师傅接受了那么多次考验，从未失手！

老林结婚晚，老婆是林场会计的女儿。老林三十八岁才有了小林，算是“老”来得子吧。如果你觉得还不算老，那我说他至少算是晚婚晚育的典范，这你总该同意吧？

小林从小就表现出调皮捣蛋的特质，平日里上蹿下跳，没一刻安稳。这个“闯祸大王”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把其他小孩打伤。等人家家长带着孩子找上门来，老林和妻子就低三下四地赔礼道歉，家里一点微薄的积蓄也全都转换成了其他小朋友爱吃的食物。可尽管这样，老林两口子却舍不得打小林一巴掌。小林就这么在父母的溺爱中长大，上学后他还衍生出另一大特质——不爱学习。

等小林勉强混完了初中后，老林就把他带在了自己身边。其实小林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学会了开车，如今更是升级为老林的跟车副驾驶。

九十年代初，老林离开青海，来到成都，以旅游包车为主业，成了个体户。十年下来，小林跟着老爸跑遍了中国西部的山山水水，已成为一位年轻的驾驶好手。不过他有一个致命缺点——爱飙车。

老林在妻子过世后没有续弦，从此他和小林以车为家，四海为家。

这次的川藏线很多路况非常复杂，比如沿金沙江白玉到巴塘的这一段路，先前基本无人走过。大海心里明白，这次一定要找到自己心中最牛的司机出马才行！所以，他就想到了林氏父子！

林氏父子开车有个习惯，白天滴酒不沾，而晚上到了酒店入住后，晚餐时一定要喝几杯。他们自己总随车带着一大塑料桶的高粱烧，都是留给不同荒芜小镇夜晚的。开始几天的晚餐，我们曾想帮他们点瓶“泸州老窖”、“小糊涂仙”什么的，老林坚决谢绝，他说就这个高粱烧才是真爱。这酒我曾试过，入口后像刀子一样烈，从口腔流下去，一刀划到胃，一般人真是接受不了！但是，看这父子俩，你一杯，我一杯，如同喝的是矿泉水。喝足之后，他俩就会一觉到天明。而第二天早上，请看我们老林师傅，又像充了电一样，车子开得虎虎生风，比年轻人还年轻人！

老林个子干瘦、矮小，性格宽厚、随和。他总能跟包车的乘客成为朋友。他的朋友名单中那可是藏着一个名人圈呐！其中不乏像万润王先生、“橙子大王”诸葛老人、男星坤儿、女星一燕等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哦，自我检讨一下，我还真是把自己人不当人，我们亲爱的韩公子难道就不算名人吗？嘻嘻！

老林没太多爱好，除了晚餐的那几杯高粱烧，另一个就是养鸽子。

老林爱养鸽子我们都知道，他还有过一只鸽子救了自己性命的经历。那是发生在青海玉树州的事情。有一年秋天，他从西藏昌都回青海。回来的路上他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困在囊谦到玉树之间的公路上。车子抛锚了，手头却没有备件更换，解决的办法只有让人从西宁带来。这次出车时，他刚好带了一只信鸽，本来只是想路上孤独时作个伴。这里前后都渺无人烟，或许不久会有车经过，或许几天都没车经过，这都很正常。怎么办？他把剩下的最后一点干粮喂给了信鸽，然后绑上求援纸条把它放走。三天后，单位的同事开车进来接他时，他已饿得奄奄一息。原来这三天中，牙根就没一辆车从此地经过！汽车的几个车轮全被他拆下来了，轮胎已被点火取暖了。如果不是这几条轮胎，老林即使不会被饿死，也会被冻死在这冰冷的雪原！从此以后，那只鸽子成了老林家的恩人。老林让老婆把它喂得肥肥胖胖的，结果不到三个月，它就死了，我深深怀疑它是死于营养过剩。富贵病，真不是个好东西！

老林对鸽子除了有真爱，还极富实验精神。他曾在若尔盖草原上逮到一只异常健壮的野鸽，通过把它与自己的家鸽杂交，培养出一只全国长距离飞行冠军鸽。这件事，是老林终生的骄傲！

我去过老林家一次，他住在成都北二环附近神仙树的一个老旧小区，他住八楼，也是顶楼。我问他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不换个低点的楼层。老林说，爬楼梯可以逼自己锻炼腿脚，保持长途驾驶的状态。

他带我来到楼顶天台，我的天，那简直就是一个鸽子的世界！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鸽笼整齐排列，数百只鸽子聚集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之中。它们有的从笼子里探出头来，转动着机灵地小眼睛打量着我这个陌生人；有的“咕咕咕”叫着在地上行走觅食；还有的在这狭小的空间中上下翻飞，却怎么也飞不出老林精心布下的“天罗地网”，任你是再厉害的飞行冠军也不行！因为，老林为这里量身定做了一个尼龙网织成的“金刚铁布衫”。

“老林，你的军队太强大了吧！”我由衷地赞美着他的“林家军”。

“那可不！”老林受用于这样的赞美，“不过‘军费开支’可不小，一个月要好几千丢进去。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可真是个无底洞！”

“老林，你只喝高粱烧，不舍得喝其它酒，不是被它们逼的吧？”

“这到不是，你老哥就好这一口。茅台、五粮液别说咱买不起，就是买得起也喝不来。”

我想了想，为他做了一个小补充：“老林，这可不对。你除了好一‘口’，还有一‘鸟’呢！”

老林呵呵笑了。

中午我们吃的是他的拿手菜——傣家茅烧肉。我也陪他喝了一点高粱烧。还行，就着烧肉喝，没有想象中那么辣。

酒足饭饱，老林拿出一套泥罐状的老家伙开始煮茶。我真没想到老林还这么讲究，他煮茶的方式是纯古法！请注意，这真的是“煮”啊，在陆羽老先生的《茶经》里，这叫“烹茶”！

“老林，你的茶艺哪学的？太地道了！而且这茶也好喝，以前在路上怎么没见你喝茶？”

“这是我们老家的古树茶。”老林脸上有自豪的神情一闪而过，他接着说，“平时出去开车，都是长途，不方便这么煮。再加上开车很累，就没闲心喝茶了。”

这个老林啊，我们从开始就无话不谈。可我却越来越觉的对他了解粗浅，他让我感到如此深不可测！

几年后，我又经过那个小区，正好有时间，就顺道上楼去看他。却发现他们已经搬走了。跟周围的邻居打听后才知道，小林两年前因飙车发生了重大车祸，右腿高位截肢。老林放弃了驾驶工作，带着小林一起回他们老家云南了。

老林的故乡是普洱市澜沧县，那是他们祖先时代居住的地方。老林是布朗族，我听他说过，严格讲他应该是姓“冷”。他年轻的时候，因为家里成份不好，就一个人跑去大西北的林场参加招工，并成了一名卡车司机。补办身份证件的时候，他觉得“冷”字比较偏僻，就用了近音的“林”字。他是少数民族，其实林也好，冷也好，我猜大概都算是音译吧？

老林的老家在中缅边界的景迈山，据说这里就是“茶的故乡”。经考证，布朗族已有多年的种茶史。而茶叶的最早发现，就来自于他们的先祖——帕艾冷。

在当地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布朗族祖先帕艾冷率领部族的战士抵抗入侵的敌人。在退守到景迈山的时候，将士们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大家都无精打采，萎靡不振。在这个时候，帕艾冷发现把树上的叶子含在嘴中咀嚼，会令人全身清爽，精神倍增。于是他就让将士们以此驱病。病魔因此而消除，将士们士气高涨，一举击溃了追兵。帮助他们祛除病魔的这种神奇树叶，就是茶！布朗人民由此形成了种茶、喝茶的传统，他们把帕艾冷奉为“茶神”，而称自己是“茶神的后人”。

我们来到景迈山才知道，原来老林的父亲就是当地山寨的末代头人，不如我们管他叫“最后的头人”吧！

最后的头人自小就聪慧过人，年轻时便带领族人与逼税的地方官吏抗争。他共管理了二十个山寨，执政超过二十年。解放后，他曾代表布朗族人民去北京给敬爱的毛主席献茶，那是当地最为名贵的茶叶，名字叫“小雀嘴尖”。在人民大会堂，最后的头人曾受到毛主席、周总理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但是在上世纪的六十年代，最后的头人被别有用心的人诬陷为“私通外国的反革命特务”而被逮捕、批斗，最后他含冤离世。家乡已经待不下去了，父亲去世后，老林就远走西北。当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心中一震，老林选择用“林”这个姓而不是用“冷”，可能真不是音译这么简单。因为在当地大家都知道，所有姓“冷”的人，都是“茶神”帕艾冷的子嗣。当然茶神还有另一脉子嗣，他们姓“艾”。

景迈山，是茶的故乡。但是很遗憾，老林所承包的山地种出的却是劣质的台地茶。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听了当地林科所技术员的建议，开始尝试着改种咖啡。没想到，结出的咖啡果经专家鉴定，口感上佳！真是失之东隅而收之桑榆啊！从此老林开始大规模种植这种神奇的红色小果。

知道了老林种咖啡的消息，诸葛老人专门派自己的技术人员过来帮忙，老林的咖啡豆品质不断改进、提高。这不，老林家的咖啡目前已全部被小雅同学的“豌豆时光”给包了。小雅为老林注册了品牌，叫“双木林”咖啡。

车祸之后，小林的性格变化很大。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爱飙车、混不吝的“臭小子”。

小林天生就有一副迷人的好嗓子。他后来苦练吉它，也自己写歌，逐渐成了云南地区小有名气的民谣歌手。他离开了景迈山，流浪在昆明、大理、丽江和香格里拉一带，在几个熟悉的酒吧做驻唱。在大理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位来自罗马尼亚的姑娘，她的名字叫琳达。琳达是云南大学的留学生，毕业后留在中国做贸易。她长得很漂亮，她信奉东正教，她中文讲得很不错······，这些统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爱上了这个身残志坚的小伙子，而小伙子也爱上了她！

那一年，有一个全国很火的歌唱比赛——《天籁之作》。是琳达建议小林去参加的这个比赛，并全程陪在他身边，给他鼓励。

小林凭借一首《野鸽》一唱成名。他清澈高亢的嗓音和深情动人的演绎征服了所有评委和大众，人们将他称为“大陆郑智化。”

老林在晚年患上了“帕金森综合症”，俗称“老糊涂”，特别容易忘事。对于过往的事情他基本都快记不起来了，除了小林、鸽子和成都。

这个傍晚，老林照例在山顶的咖啡田边的小院子里吃晚餐。红色的晚霞燃烧了整个的天空，他一个人默默地倒上一杯高粱烧。此刻，鸽子们在他头顶盘旋，发出欢快的鸣叫。景迈山的天空和成都神仙树的天空一样的红，一样的美。

在北京的一个华丽舞台上，小林此刻正在进行最后一轮歌曲的演唱。

野鸽

海子梅尧臣仓吾明月

野鸽

当我面向火光在我家门前的杨树上最幽深的黑夜你来拜访

吐出黑色阴影的火焰

（RAP）

饥肠欲得食，立我南屋头。

饥色犹未改，翻翅如我仇。

野鸽黑色的诗歌标题

我永世的懊悔一位遁去诗人的名讳

细小的鸟喙轻叩我木棱的小窗

（RAP）

谁借风铃响，朝夕声不休。

我见如不见，夜去向何求。

野鸽

最清瘦的鸟儿在夜色和奥秘中

隶属天空的灰袍使者

打开翅膀飞向远方

（RAP）

一日偶出群，盘空恣嬉游。

炳哉有露凤，天抑为尔俦。

野鸽

疲惫的夜行人

你将飞往何方？

黑夜是我老父的颜色

我们将重逢于一场大火

（RAP）

凤至吾道行，凤去吾道休。

翕翼处其间，顾我独迟留。

当小林唱到最后那句“我们将重逢于一场大火”时，他心中陡然一颤，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涌上心头。

在故乡，老林已安详地睡去。他再也不用担心忘记任何人的名字，再也不会因为严重的健忘而被人嘲笑。

几天后，邻居上山借农具的时候发现了他。他还直直地坐在那里，就像坐在他的驾驶舱主位上，面朝着远方。只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已经永远地关上了······

这是一次阅读，也是一次冒险；这是一次关于生命的旅行，也是一场终生的传奇；这是发生在大地上的故事，当我回头来路，却已无从分辨何为故乡，何为异乡。

（全文终）

（音乐起）

大地上的异乡者

/木小雅

穿过无尽雾霾，过去已被掩盖越过茫茫人海，内心依然空白回忆和现在，哪个值得依赖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经过无数站台，还守着期待翻过重重山脉，徒增了感慨最浓烈的情绪，带进土壤里最悲哀的诗句，散落在风里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无缘无故地，在哭我此刻有谁，在夜里某处笑无缘无故地，在笑我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无缘无故地，走向我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无缘无故地，望着我

两个月很短，16万多字也不算长。如果以字/页进行笼统计算，这大约会是页左右的一本小说。重点不是这些！重点是有的朋友已经离去，我怕自己再不动手，有一天也会像老林一样，不经意间忘了某些往事。这才是我创作这部小说的真正动机！

在小说结束的时候，我要感谢你的阅读。我知道，这是一个陪伴、鼓励和共同完成的过程。我们曾一起欢笑，一起哭泣，一起迎接风雨，也一起在黑夜中黯然叹息，这是多么丰满而美好的同行！

我还要感谢腾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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