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之夜小说四则

四季图书馆爵士之夜捉迷藏红旅舍四季图书馆春他在书架前半蹲下身子,手指顺着书脊找出宝藏一般的罗贝托·波拉尼奥线装本《未知大学》,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翻阅着,突然一张字条滑落在桌上。他以为那是图书馆的条码纸,翻面才发现在这张裁剪整齐的白纸上写着一行字:你好吗?天气好吗?他没有过多留意,又夹回了原来的页码。????雪白的纸张一页页翻过,起初这翻动偶尔停顿,唤醒他对于美的感受。这时他放下手中的书,望向窗外,忽然有了耐心去观察千篇一律的风景。继而他把视线投向全神贯注的旁人,侧过头偷看书籍的名字。他靠在椅背的软垫上,伸伸腰,扭扭脖子,深呼吸一口,瞥见其他读者桌面上随意摆放的纸巾盒,换了一个更加轻松自在的姿势——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捏住书页继续翻动。与先前不同的只是有些疲倦,那些看不明白的诗句干脆就匆匆略过,不假思索,笔记也减少了。在这种状态中僵持了一会,他终于停下来,标记页码,合上那本书。?????他有些头疼了,于是起身,熟练地穿行于书架之间,偶尔取下一两本,品读着封面上简短的书评,仿佛在极短的时间内饱览群书。他时而俯下身子,时而踮起脚尖,调动有关藏书的知识,饶有趣味地对比着各地馆藏风格的不同,对于那些常被调侃为文青气息浓厚的一类则持有十足傲慢的态度,不过很快便让位给内心稳固的谦逊准则,距离冷静则是有所不及的。参摩图书馆也是一种游历,他想。一些心念而未曾谋面的书会在某一时刻突然出现,大师们名不见经传的作品时常精准地切中他的困惑,甚至在眼神停驻的瞬间就已然令他豁然开朗。他抱了一堆明知在闭馆之前只来得及囫囵吞下的书,开始了疲乏的消耗战,尽管收效甚微。??天空灰下来了。他望向窗外,被深蓝浸湿的云彩聚成一团,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街道上。一阵急雨很快地落下,在玻璃窗上留下倾斜的雨丝。同旁的人盯着书本,拧开茶杯盖,喝下一口热腾腾的温水。他仿佛听到他喉咙嗫嚅的声音,有些深思恍惚。他感到疲倦了,开始与书中的人物脱离,回到现实中来,在这仍旧波澜不惊的空间里,那些困扰再次迎上心头,如同潜入深水,憋闷得喘不过气来。他焦灼地站起身,快步走下楼梯,雨水的声音变得清晰透明,身着制服的保安匆匆看了他一眼。他面对灰色的雨幕,显得茫然无措。门口的地毯上已经布满了污泥脚印,他来回踱步,不可避免地思虑着,并由此得到一种痛苦的满足。这种境遇全然是自取的。他望着渐增的雨势,心脏砰砰直跳。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神情冷漠的女孩正款步走下楼梯,穿着宽松的衣服,戴着黑框眼镜,鞋子上沾着点点灰斑,运动裤勾勒出腿部简陋的线条:一个普普通通,充满书生气的人。他以为那面孔是没有特征,难于记忆的,然而看到在她腋下两本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新书,上前与她攀谈的渴望又油然而生。但这样的女孩太多了,他想。他看着她撑开雨伞,那张欠缺保养的侧脸为她乌黑的长发取代。雨水劈劈啪啪地击打在黑色的伞面上。??????夏他推门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耳机里萨克斯柔声律动。夜色静悄悄地展开,音乐让他从一下午的沉闷中恢复了敏感,清凉如水的空气丝丝沁入他的皮肤。旧日的街景此时反而在黑暗中明朗了起来。他沿着一棵棵整齐的行道树独自行走着,如此稔熟于心的路线,即便是闭了眼,恐怕也不会错失方向。??郊区的夜晚是平静的。零星的店铺早早打了烊,耳边不时传来铁皮门关闭的干脆响声。一些色彩鲜艳的霓虹灯箱仍发着微弱的亮光,印着些大号油字。街角的咖啡馆刚刚灭了灯,两三个男人正站在台阶上抽烟。??他行至空荡的十字路口,眼看着红色的信号灯,头晕晕的,似乎有些睡意。在一片黯淡的阴霾中隐约可以望见远处铁路桥上,列车穿行而过时窗格子里闪烁的金色灯光。缓冲器运作的声音吱嘎作响,车去了,便又是一片沉寂。信号灯转为绿色,他踩上湿淋淋的马路,不自觉拔掉了耳机线。??仍旧是循环往复的一天。一回到旅馆他就瘫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任思绪游移,疲惫不堪。不过一会儿他又睁开眼,抓过手机,熟练地翻动着,浏览着朋友们的日常动态,觉得百无聊赖了。??狭小逼仄的房间里堆满了杂物。初来乍到时他还为那红色的地毯,软绵绵的墙壁和几副装饰用的《廊桥遗梦》的剧照而倍感温馨,但他很快发现了廉价旅馆的另一面:墙壁的边角已经开始褪落,被褥也开了线,空调上扔满用过的避孕套,布满灰尘,略显讽刺,更不用说隔壁时常传来的云雨响动,聒噪的音乐声和大段粗俗的对白了。而他在冗长乏味的生活中也变得疏懒了起来,一副不修边幅的邋遢样子。长久未打理的头发掉得满床皆是,他也不过偶尔拿块破毛巾掸一掸。潮湿的被单让他仿佛置身鸟窝。??他钻进被窝,上半身伸出来,倚靠在床头上。写点什么,他想,不能让日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流走。于是他翻出笔记本,按开台灯,潦草地记下了几个有助于回忆的关键词充当日记。一只蚊子嗡嗡地骚扰着他,他绷紧了神经,时而一巴掌拍到脸上,不仅为拍蚊子似的,因为他明知道那讨人厌烦的小东西善于躲藏,足够把他折腾得够呛。他皱紧了眉头,有些恼火地哼哼着气,终于放下本子盯视着它。一巴掌拍上去,未能置死,只能由着它消失了。?记得差不多了。他合上笔记本,几乎撞倒在枕头上,把手机扔向一边,闭紧双眼,突然一阵悔恨涌上心头,许多念想仍旧活跃着。他转过身平躺下来,直瞪瞪地望着天花板,一道道白光随着汽车行驶的响声投进窗户。他侧过身去,双腿夹紧了被子,胳膊肘伸进枕头底下,将睡之际又突然惊醒,是个噩梦。??他按开灯,眯着眼睛,摸索着扔出去的手机,调开查特·贝克的音乐,又把它倒扣在窗台上。“我太轻易地陷入爱河。”那个声音娓娓诉说着,伴随着小号凄迷的旋律。他动了动身子,把后背紧紧贴在墙上,感受着石灰的冰冷。音乐声若隐若现,时钟滴滴答答的走着。?他确实进到一座图书馆了,就像博尔赫斯在《巴别图书馆》中描写的那般空灵虚幻。许多装帧精致的书籍悬浮在四周,镶嵌在古典风格的镂空墙壁里。他仿佛步入一条隧道,伸手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书。一位彬彬有礼的青年学者引领着他,为他讲解书院的构造,在围绕着楼身的回廊之间拾级而上,身边漂浮着云朵,远观则是朦胧的高山流水。后来那学者变成了一位女子,他寻找不到与她对应的人。女子引他坐在一张方桌前,翻开一本无名书,贴近他的耳边准备说些什么。此时一阵嗡嗡声搅扰了他的梦境。??他一巴掌拍到自己脸上,知道无济于事,渐渐苏醒了过来。三点多了,他看了一眼手机,顺带关掉音乐,倾听着黑暗中细微的声响。他听到开关车门的声音。那阵嗡嗡声似乎又接近了,他强打着站起身来,开灯,扭头寻找着它,一手掐着小臂上的蚊子包。他发现它悠然自得地倒挂在天花板中央,于是搬了凳子,小心翼翼地踩上去。高度不够。他抬起胳膊,盯着它,张开手掌瞄准,纵身一跃,把它拍死在手心里,差点摔倒。他的心跳加速了。??他用纸巾擦手,神情恍惚地坐在凳子上,低垂着头,觉出周围安静异常。半晌他感到口渴难耐,咕嘟咕嘟地喝了许多水,舒服地躺在床上,然而一阵头晕目眩,他毫无睡意了。????秋他们约好在电影院碰面,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那天他在主页上意外地发现一条私信,迫不及待打开看了:“我喜欢你的诗”。他们没说过几句话,只互相问过爱读什么书。对于她的见解他并不放在心上。他聊天时几乎是自言自语,不太留意别人的观点,更不愿意费劲辩解,也不承认那是固执己见。但有一个夜晚他想起她来了,她居住在他的城市,很近。??他们没有交集,她发在主页上的动态他只是匆匆略过,对于她分享的嘻哈音乐和女性主义长篇大论他也并不关心。此时他却想早点见到她,“为什么?”他解释说无事可做。当他踏进电影院,闻到浓厚的奶油爆米花香味时,突然意识到他对她知之甚少。??荧幕上激战正酣,爆炸的摩天大楼卷起一堆火花,震耳欲聋。他望了一圈戴着3D眼镜,津津有味地欣赏影片的观众,感到手机在裤兜里振动。“那个有亮光的地方。”她说。他在后排找到她,她正把手机屏幕的光投射在脸上。他挤了挤。她身旁没人,他坐下。他们沉默不语,他看了她一会,荧幕的反光在他们脸上闪动。他看到她手里把玩着眼睛腿,手背压在大腿上。他转身靠住红色的背垫。影片中的男女主角正相互调侃,观众席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干嘛来这么早?花这钱多不值当。”她没有转身。他不做声,斜瞄了她一眼说:“不戴眼镜?”??“懒得戴了。”她说,“没什么好看的。”??她也转眼看他了,他赶忙把眼神收了回去,似乎害怕与她对视。她并不像其他观众一样随着剧情发展调动表情。相反,她的神色厌倦,令人怀疑她看这场电影的动机。??“我们出去吧。”她说,提起包来要走。他跟在她后面。他们低头溜出去,观众席又传来一阵笑声。??借着光亮他观察到:她的身材笔直,姿貌平平。粉色的连衣长裙裹挟着身体,缺少灵动的活力,颜色也黯淡,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她戴着时新的眼镜,眼睛总像是弯曲着,似笑非笑,分不清那底下是聪颖还是狡黠。在她右颧骨突出的位置上,有一颗明显的黑痣。??她戴上耳机。他们拉开距离,快步行走,偶尔交谈两三句。一些话题出了上文没下文,他只好自己笑笑。他们在一家咖啡馆坐定,服务员温和地走来。他点了一杯拿铁,没有翻动饮料单。她则翻了几个来回,跟着音乐微微地摇着头,点了一杯红丝绒奶茶。他没有问过她的年龄,看起来是比他小的。?“你不像我想象的样子。”看她低头翻动着手机页面,他说。她摘下一只耳机,回他一个微笑:“这很正常。”接着她把另一只耳机也摘下,用茶匙搅拌了一下饮料,端起茶碟来啜饮了一口,感叹道:“真甜!”??“是用甜菜根提取的糖分。”服务员刚好经过。??“我喜欢这味道。”她微笑,服务员也笑。??“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的?”她回过头来。??“不好说。”他犹豫了一会,“反正不是这样的,我以为你会更潮一些?”??她哈哈笑起来,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给他看。那时的她扎着脏辫,穿着一件蓝色吊带衫,露出棱角分明的锁骨,肩膀和手臂上纹着带茎的红玫瑰。她的身形瘦弱,脸上则带着一股佻达的,具有嘲讽意味的微笑,仿佛能够揭穿人们夸夸其谈时的装模作样。他说这就对了,他想象中的样子和这差不多。??“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见面。”??“你喜欢我的作品。”他说,“没几个人喜欢我的作品。”??“哦。”她说,“我是喜欢你的一些诗,但有一些未免流于空洞了。给我感触最深的是你写地下室的那篇小短文。”??他喝下一口咖啡,浮在表层的拉花散开了。??“我太直接了一点吧?”她试探着说,“我这人比较快言快语。”??“是我太神经质了。”他擦擦嘴说。??“就算我不说。”她说,“你的作品以后也会遭到别人批评的。”??“我很认真地在写。”??“我知道。”她说,“可你太跟自己过不去了,可以多写写你身边的人嘛。”??“我总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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