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平一树桫椤花正浓

01

年夏季,杏熟麦梢黄。田野飘溢着泥土、麦穗、花草和树木混合在一起的香味儿。深深吸口气,薄凉的早晨,连同地平线似有若无,淡淡的橘色光影,霎时扩散进身体的每个细胞。一缕缕发丝在耳边低语:“清爽的早晨,美妙的时光,”抬头望望,天蓝盈盈的,几丝云朵,聚拢又离散,慢悠悠地随意游荡。绿道两旁的林地上空,俗名“喂蚕大嫂”的鸟儿,不辞劳苦地鸣叫:“喂蚕大嫂,稀好喝饱。等到蚕老,做件棉袄。”

乡间的呼唤,让偷取浮生半日闲的我,更觉繁杂的常态令人厌倦。无论如何,需要找个地方透透气了。

“水咕咕”也是一种野鸟,从来没有看见过它的踪迹,但鸣叫声我非常熟悉,并能准确解读鸟语。倘若为急促连贯的“水咕咕、咕”,预示近日落雨,大到暴雨。悠长慢板的“水咕咕、水咕咕……”意味着天气晴朗。相等于人类语言:“干乎乎、干乎乎,无风无雨”之意。

听见鸟儿预报周末天气,三人团赶紧商讨短途旅行线路。

悠然说:“不如去润城马沟看神树吧。”

析城雪即刻打电话,询问居住在砥洎城里的挹爽老师:“桫椤花著未?”

挹爽诧异:“你不是来看过好几次了吗?”

析城雪神秘地说:“这次带闺蜜去,她没有看过。”

少顷,挹爽老师的花迅传来:“接旨飞车古镇东,殷勤只为赏娇容。速携闺蜜马沟去,一览桫椤花正浓。”

这是周五的傍晚,霞飞满天,暑热未退。年近七旬的挹爽老师,大有“士为知己者劳”的架势。古稀的可爱老头,为文友探看花期,比李商隐眼里的青鸟飞得还要快。他放下手头活计,骑摩托,驾横风,尘烟滚滚,惊起老妻和邻里一波波诧异的目光,从砥洎城直奔马沟的桫椤树底。

02

翌日,三人乘着清凉的晨风,须臾到达古镇,沿着挹爽老师探勘的车辙,行至东山马沟村,拜谒年逾五百岁的桫椤树。

桫椤树,距润城镇大约十几里路,离马沟村也有一段路程。它静静地藏于深山,等待与有缘人的相逢。

娑罗树,植物学也称七叶树,为龙脑香科娑罗树属,多年乔木,原产印度,后传入中国。常栽培生长于古老寺庙,是著名的观赏树。马沟村桫椤树,树高8余米,树干高约3米,直径3.3米,树冠直径30余米。据植物专家鉴定,树龄余年,北方罕见。——这是马沟桫椤树的大概简介。

村民们说:“娑罗树,天上一棵在月宫,地下一棵在马沟。”也就是说:世界上仅两棵。一棵和嫦娥玉兔为侣,一棵与润城东山马沟人作伴。“娑”与“桫”可能是一个意思。

印度“神树”,远隔万水千山,怎样的机缘生长在马沟呢?流传较广的版本说:康熙年间,印度向朝廷进贡两株珍贵的桫椤树。一棵栽在故宫,另一棵赏赐文渊阁大学士、康熙的老师陈廷敬。陈廷敬当下请求皇帝,把来自佛国寺庙被视若圣树的桫椤树,移栽家乡,为族人和百姓祈福。

北京故宫,当然去过几次。但不知道这座举世无双的帝王宫殿里,竟然有一株老树与我们的家乡有渊源。

皇宫里的桫椤树,生长在什么地方?人潮退去的清冷夜晚,它是否偶尔也会踮脚,眺望与自己分手后,远赴山西阳城马沟荒凉小山村的手足?是否也会思念故土的爹娘和兄弟姊妹?树木也会做梦吗?它的梦是什么呢?

润城马沟的桫椤树,花穗呈宝塔样高悬枝头。白色花瓣有序排列,黄色的花蕊卧在花心,仿若八月蟹黄一般鲜嫩。数根白色花须,犹如银针,从花蕊底部伸出来,越过花瓣,风中微颤。每一个枝杈,必有一支七片叶子一组的树叶,像撑开的手掌均匀舒展。树木独特的幽香,令蚊蝇不敢接近。桫椤树的花叶,有驱蚊逐蝇的功效。

碧树琼花映浮云,一枝一叶一菩提。

三人各各默拜圣树。前生未有,待重结,来生愿。

03

返回砥洎城与挹爽老师汇合。看见析城雪的闺蜜,挹爽哈哈大笑:“老酸枣树。”虽非期待中沉鱼落雁的陌生“娇容”,挹爽也并未失望,还有些意外的高兴。因为我与他,是见过两次面的熟人。

年,我跟随析城雪和悠然,到砥洎城采访他。挹爽,本名张安民,是土生土长的润城人。他是清朝中叶数学家张敦仁的七世孙,自诩是农民没有土地,工人没有机器的“食才”,实则是多才多艺的智者。他于诗词、散文、文史、戏曲、金石、拓碑、楹联、书法等等,均有涉猎和研究。近年被吸收为“阳城县文史资料研究会”会员,文友赞其“搏文名无数,在嘉丰、武安一带赫赫有名。”

年,张安民以个体行为,无偿参与村东岳庙和砥洎城的申遗和申报国保工作,并取得成功。

多年来,张安民义务为前来参观的游客、各级领导、新闻媒体做导游。接待的客人有美国、新加坡、加拿大、韩国、英国、台湾等国家和地区的专家学者。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天津大学、南开大学、山西大学等高等学府,前来砥洎城造访研究的校长、教授、学者、学生,以及各省市的历史、文物工作者,都是张安民老师热心服务的对象。

年,著名作家、民俗专家冯骥才先生来到砥洎城。张安民老师与冯先生牵着手,同游“川原洎水多城堡,罕见坩埚绝九州”的砥洎城。张安民老师称,这次与冯骥才先生的畅游、畅谈,“非常荣幸”。

张安民,自觉自愿,做砥洎城历史文化的挖掘者、传承人和守护人。

年秋,凝聚着张安民几十年心血和汗水的《小城沧桑》出版。他送给我们仨每人一本,并赠言:“板凳需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

冷板凳坐了不止十年,我的作文还是不甚实切。想来常常心中惴惴,自觉愧对张老师。

04

庚子鼠年的疫情,影响了多少人的生活。季节在我们的各种焦虑中,走到了麦收时节。旷野之风,吹来熟悉的味道,三人团,又思念起马沟的那棵神树。桫椤,是否依旧安然?

析城雪再次问讯探花使者:“桫椤花著未?”

少顷,张老师回话:“欣喜桫椤花半开。”

我一时玩劣,打油诗附和:……殷勤仙翁探花事,两上马沟跑乏腿。幸识童心老文友,菩提树底扫尘埃。

张老师回言:“久闻析城一奇葩,高悬彩帜自成家。杏林野味老酸枣,老树春深更著花。”

呵呵,我孜孜矻矻,努力做白羊群里的一头黑羊久已,惜平生未遂。今被赞“奇葩”,无论褒贬,终有了些与众不同之意。有点喜出望外,差点得意忘形。倘若我有一撮山羊胡须,定然暗自嘚瑟,捻着胡子向天巧笑。可惜我的下巴光秃秃,只好拿手背轻按,以示娇羞的欢喜。瞥一眼路边排排灰砖围墙,溜回家静候赏花佳期。

05

桫椤树在那里,我们在树下。

疫情来袭时,生离死别的人间惨剧在上演。生命是如此脆弱,命运是如此不可捉摸。聪明的人类,穿越风暴,一定会有太多的反思和感慨。

神树,宽宥凡尘的无奈。慈悲之心,与人类共悲欢。它的花穗,比起旧岁,略约减少。也许正是花穗稀疏的缘故,花瓣珠圆玉润,颜色比去年的更加柔和丰满。五百年的风狂雨骤,将裸露于外的根系,锤炼得犹如巨大粗壮的磐石。它们盘根错节,遒劲向上,托起一方福天福地;五百年的雾霁甘霖滋养,树干蓬勃强健。一枝枝七叶,形厚实,色墨绿,将生命的张力,摇曳成千姿百态的幻象;五百次花开花落的轮回,花塔临风如玉,花朵温润无暇,阳光下,佛影婆娑。

桫椤树,俯仰天地,护佑万物生灵之情愈加浓烈。

孤旅羁绊徒伤别,天涯立影忆佛陀。

安静的清晨,我们赤脚绕树嬉戏,像云深处的采药童稚,像藏身桫椤树上的老精灵。食朝露,喝山风,望虹岚,闻梵音,独不涉烟火人间。

目送朝云横渡,挥手暮雨疾飞,是树的潇洒;隔夜愁肠,白昼无踪无影。前事遗憾,难锁智者眉峰,是人的豁达。

“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热闹,徒增烦恼。凡世的荣华,凡人能享受几多?人间的功名富贵,谁又能牢牢掌握且恒久拥有?

山间清风,沟壑溪流。叠翠的山峦,林中的鸟鸣。绿植覆盖的黄沙,望不到尽头的穹庐……你可以在这山野,尽情地用眼睛、嗅觉、味蕾;用笑声、语言;用摔掉鞋子束缚,踏入泥土地的赤脚;用“咚咚咚”跳动着的心脏,去感知大自然赐予人类的一切。

悠然抛来一块砖,作为本篇的结尾吧:

一树繁花禅意香,

叶叶慈悲岁月长。

逍遥四仙寻芳聚,

从此浮名付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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