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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村和三棵树

康县的三个村里高高地绿着三棵树。一棵是七叶，一棵是金桂，一棵是银杏；七叶树护佑着花桥村，金桂厮守着桂花庄，银杏热恋着严家坝。这三棵树皆寿逾千年，至今依然枝繁叶茂，神采奕奕。无论走进哪个村，都觉得这里不是人间，而是绿色的天堂，幸福的乐园，就想在这里快乐、幸福、永远地活着。

花桥村·七叶树

还行进在去花桥村的路上，心却早已到了花桥。当花桥村降临到眼前时，就觉得先前的想象怎么大胆都不过份。这样的村庄只能一点一点地走，慢慢地品味才好，——它的美丽、干净、温馨。就像一顿美味佳肴，吃快了，就没了。

村子分布在公路两边。从县城方向来，右边是停车场，场的四周全是绿树、鲜花，只有停车场清洁地摊在绿荫之中，像演出时追灯投出的一圆巨大光柱。车的出出进进，阳光穿透绿荫抛洒的斑斑点点，都像是正在准备着一场盛大的演出似的。公路两边的山，举着不同的形神，一起往云天里钻。尽管如此，还是快慢不一，有的钻了进去，有的停在半空作歇息状，有的才刚刚起身似的。如同长跑赛场的起跑，口哨响了，总还是有人落在最后。不论哪一座山，都在阳光下拼命地绿着，这么广大的绿，确实营造出一种巨大的气场，好像世界全被绿统一了，再没有别的颜色。世间所有的物体都淹入这透明的汪洋恣肆的绿中。无论你突出着怎样的鲜艳，都只能在这绿的大背景里晃动。微观的五颜六色，怎么也挡不住绿的无比巨大。

山的低处，星罗棋布地坐落着一些人家。人家的房子，无一不是青瓦白墙的小洋楼，无一不是一样笔直流畅的线条，一座座繁星般闪现在绿荫丛中。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这里是一处谁刚刚修建的避暑山庄。谁能相信，这别墅似的小洋楼就是花桥村一家家村民的房子。

青砖铺成的人行道牵引着行人向一个去处走去。戴了遮阳帽、打着小花伞、穿不同服装的男男女女的行走，的的确确似一条彩色的溪流在轻轻移动。话语、开心的欢笑是溪流泛起的涟漪微澜。双脚和砖地相见时磕响一串串清脆，像是一直给这溪流的歌唱击着节拍，不致使这色彩的流动独立特行，放荡不羁。

青砖路将行人引到一个宽广的花园式广场。广场可用来集会、表演、大型聚会。场边放着一把把红红绿绿的遮阳伞，伞下是一排藤椅供游人歇坐。坐上去，舒适和惬意便立刻传遍全身，撵走所有疲劳，似哪个部位的肌肉都在窃喜欢笑。

目光投出去，可看见一座线条笔直的高大建筑，是可容纳数百人的村上的多功能活动室，室内有投影、电影、录像，也可举行会议。

穿过公路向左逶迤而去，是小桥流水，旁边是一个池塘，塘里安静着一座假山，四周碧水如蓝，微风细数着鱼麟般的细浪，一鹤颜长髯的老者正依山垂钓。

曲径廊回，沿小路再行，早就站在那里的花枝，一次次掩行人足暗自嬉笑，意逗人留步，顿觉万千惬意油然而生。再沿路前行，路边又站几棵垂柳，柳枝在空中拂拂扬扬，似争捉行人说笑，且执意从每个男女头顶拊过，似欲拥怀相抱。左侧上方空地处立一招牌，写着菩提山庄农家乐、菩提农家客栈、家兴缘客栈、长青客栈、龙凤客栈、友家客栈等，一旁挂着一串大红灯笼。望去，就见一幢幢客栈的彩旗迎风招展，呼人前往。

抬目远望，又见前方的小河上彩虹般卧着一架吊桥，桥边护栏及上下皆彩绸装点，一派琳琅缤纷；桥上行人川流不息，说笑蝴蝶般追随身前身后。

走进村史馆，呈展着一把把农具，一件件生活用品，岁月就恍然回到从前，那些熟悉的又似曾相识的生活用品，不由将每个人拉回到岁月深处。这些磨损的岁月的见证物，记录着许许多多的乡愁，记录着曾经的苦难，那么大的历史陈迹，顷刻却全收集在这三间屋子里。

再走，脚步就迈进了榨油坊；再走，就进了水磨房、挂面房。儿时的诸多记忆，全然又复活了，那些十四五岁就背着二三十斤重的口粮到十余里远的村庄的水磨房去磨面的明月之夜，那些在隆冬的榨油坊尝吃油渣的开心欢乐，那些站在竹帘般一排排挂面背后藏人人捉迷藏的情景一一浮现眼前。历史是可以在人的心里重演的，过往的岁月也许会使它们更加清晰，只是带着诸多伤感而已。好在苦难都成了过去和可待追忆的陈迹，而美好幸福的生活就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边。回望身后，谁不想把前进的脚步迈得更快一些呢。

顺着一条沟再行，远远就望见一棵树，一棵遮天闭日的树。这是一棵岁过千年的七叶树（七叶、菩提、梭椤是各不相同的树，也有人认为它们是同一种树）。树的下面挂满了人们乞福求愿的红色彩条，使树的下部一片通红。人们都把它看作是能给自己带来富贵吉祥的神树敬仰。走到树的背面，才发现树的下部约一丈多高的树身却是空的；在树的正面看见的只是树的一半身子，严格地说，是树的一张皮。然而，就是这一半身子，这一张皮，却支撑着这么大一棵树的体重在风雨烈日下毫不动摇，枝繁叶茂，这需要多坚定的意志，多顽强的毅力和多强大的力量才能使这棵树永葆青春？顷刻，就忽然明白，这棵树便是花桥村历史变迁的见证者了。因为，花桥村原本没有花桥，花桥只是村民面对河水泛滥阻断交通时祈盼有一座桥的代名词，村民的房舍、生存条件也绝不是今天的样子。是它，见证了发生在这个村子的一切，见证了祖辈们的繁衍生息，见证了村民春夏秋冬，一年年一月月一天天改旧换新，创造美好生活的所有岁月，也见证了他们的幸福和欢乐。七叶树就成了村民精神的象征。

史料记载：七叶树树形优美，树干耸直，冠大阴浓，初夏繁花满树，硕大的白色花絮似一盏华丽的烛台，蔚然可观；七叶树果形奇特，味如板栗，种子可作药用，是观叶、观花、观果不可多得的树种，为世界著名的观赏树种之一。

这棵七叶树，就活成花桥村的一把伞。

桂花庄·千年金桂

车停了下来，有人说，桂花庄到了。

我们下了车，可笔直的公路依然箭一般向前射去，好像它只知永远向前，不知道车辆停下时它也应该休息一会儿；我们都站在路边了，它还在向前延伸着，也不跟我们打一个招呼就径直走了。路的左侧电杆一般站了一丛棕树，那么多粗壮的棕树站到一起，就成了棕林。宽大的叶子在空中婆娑如人细语，赭红的棕毛宣传着它们独有的淡淡色泽，画出与水泥路面不同的风景。右面是一高大的假山，石上镌刻着“桂花庄”三个凹型朱红大字。

暂时还看不到桂花树。

走过假山，拾级而上，是一曲径通幽的木廊，脚步起落间，弹起一丛丛不规整的我们自己的脚步声，像是每人的脚步都会唱山间小调。左边紧挨着山坡，山坡上伸着没完没了的绿色枝条在行人的头顶悠悠飘荡，悄悄舞动，意与行人耳鬓厮磨。

一路向上，左拐右弯，曲曲折折。路边时高时矮的土石塄坎上长着许多花儿草儿向我们喜笑颜开，一副刚刚被我们惊醒的样子。草、树的绿是山坡对我们敬献的厚礼。一草一木都在用它们独有的姿态迎接着我们的到来，就连杷樵的叶子也因我们的到来显得宽大翠绿，一叶叶、一扇扇似倾听着我们的脚步声。一路相伴的竹子，更是不停地摇着一身“个”字形的叶子给我们不停地投递着清凉。绿就成了我们每一个人此时此刻的心情。

一些人家的房屋也渐渐显露出来，全是小洋楼，两层三层，星罗棋布，时隐时现。荷锄的老人，蹦蹦跳跳的孩子的身影，晃动在房前屋后，像刚刚从桃花源里走出来。

走过一座隆起的仿古小桥，村人都叫状员桥。据说建此些桥时，正好村里考上了一名大学生，便命名为状员桥。桥下的流水飞溅着白牡丹盛开似的浪花，一朵连一朵尽情开放，清澈的流水似不舍昼夜地欢庆着这状员的诞生，又像在呼唤着更多的状员从桥上走过。

走进每户人家，皆窗明几净，时兴家具，大彩电，皮沙发，中堂字画。无论男女老小，都笑迎入户来人。端茶倒水，水果盘盘，桂花酒飘香。老人、妇女、小孩，无一不把快乐和幸福写在脸上。

再行进，一棵大树睹在面前，曲曲弯弯，枝杆苍老得泛着赭黑色，其宽横呈二十余米，高摩天拨云。这就是全村最大的桂树，叫金桂。从树下走过，一股浸肤浃髓的清凉顿时围了过来，绿叶的气息也相伴而至，好像路过它的人都要被它的气息侵染。如果赶上桂花盛开，它的浓香不知会将走过树下的人浸润得怎样舒泰如酥，抑或也与之化矣。

听介绍，桂花开时，不要说全村，就是方圆十里八村也会闻到这棵金桂的浓香。风一刮，花香会发大水一样波诡云谲，掀天揭地。这里的人家便家家酿造桂花酒。酒成了招待客人的佳酿，也成了致富的财源。没有这棵千年桂树，就没有这个村子的今天，是桂树给村人带来了幸福，带来吉祥。因此，这个村的名子就叫桂花庄，这棵有多年的桂树就成这个村的代名词。

据史料记载：桂树，木樨科常绿灌木或乔木，又称桂花、木樨、岩桂、九里香。最高可达18米。树皮灰褐色。花梗细弱，花极芳香，花冠黄白色、淡黄色、黄色或桔红色，花丝极短，为名贵香料，并作食品香料。桂花为中国十大名花之一，新鲜木樨花可用来做糕点、制糖、入酒。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谁都知道，桂花庄里有一棵千年金桂；桂花庄里家家都酿桂花酒，喝了桂花酒的男女娃娃能考上“状员”。

严家坝·千年银杏

早就听说，严家坝村有一棵年千年银杏，一村的人都感激它。是它，千百年来一直庇了村人，给村里带来了幸福安康。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棵大树呢？

灰白的水泥公路在堆翠叠绿的山间不断穿行。凌空俯视，就像谁在万绿丛中铺展着一条蜿蜒的银带，抑或一条白色的游龙正在青山绿水间自由行走。

公路伸展到了一个山脚下时，我们的车子便停了下来，严家坝到了。

在康县，大多的房屋都是依山而建，独这一处村人的小洋楼却分布在山脚下的一处平地，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村名中有“坝”的原因吧。

村两边是高入云天的翠绿的大山。也许春秋之际，这满山遍野因各种植物的不同，会显出斑斓多彩，争艳斗奇的景象。然而，夏时的山，却青一色地绿着，万物被绿色一统，容不得有一丝杂色。绿成了水，成了雾，成了空气和阳光，成了大地的唯一主载。唯有天空是碧蓝的。云可有可无，有也是白的，这种白到人的心里去的云，很远的地方才出现一朵两朵，一团两团，大多的地方亮出蓝色底幕。绿到这步天地，天空就降下了高度似的，和绿挨得有些近了，似意欲倾听云的声息，抑或与一座座绿的山窃窃私语。

村子就坐落在公路两边的山脚。村里长着一棵又一棵核桃树，村人的小洋楼就分布在一棵棵核桃树下。望去，天空、绿山、核桃树、青瓦白墙的小洋楼，和谐恰到好处的组合，共同构成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或者是一幅色泽鲜艳的油画。

站在窗前，从窗口望出去，可看到院前特写的核桃树的局部，望见门前正从公路上走过的穿着红衣的女孩，望见荷锄的白胡子老人，望见背了背篼的中年妇女，听见谁家的小伙子和姑娘唱着歌由远及近。核桃扬花时，女孩出门游玩，路过树下的那刻，正好有一串核桃的落英停在她的头顶。秋天出门时，也许会正好碰上有一颗已成熟了的核桃从树上掉下来砸在前来串门拉话的邻居肩头。一树的核桃就是一树的收获，一树的金钱，家人半年的针头线脑，姑娘们一年的画妆用品。核桃成了每个家庭的产业。

村子后面是高到云天里的山，山脚处比村子高的地方长着一棵钻入云天的大树，高约数百丈，冠幅约三十余米，斜阳时，树影可遮住整个村子。这就是严家坝村的那棵千年银杏。远望，像是盖在村子头顶的一把巨伞。树的根部有一半裸露在外，像伸出的无数爪子，向四面八方伸展，每一条根都在紧紧地抓着大地，看上去筋骨强壮，肌腱鼓突，充满力量感，庄重感，沧桑感。纵目而望，许多的根又相互攀结、交织、扭合，虎居龙盘的样子，团结一致的样子，威武雄壮的样子，坚不可摧的样子。从下仰望，看不到天，只感到枝叶间漏射的阳光如无数激光晃得你眼花缭乱。微风一来，银杏树便发出一种唔唔的声音，似整个大地发出来的，似一个村庄发出来的。有时由远及近，有时又由近及远，一直向天边远去。冬天，雪花落满树枝，远望就像在这里忽然飞来一座雪山；夏季，银杏树的轻微晃动，就像一座绿色的山峰在徐移轻动。树下部分的外表看上去显出黑沉的颜色，树皮全龟裂成鱼鳞小片，却并不脱落。树根周围，又生出许多小树，说是小树，其实树围已约二三尺大了。自然，这是它的儿孙辈了。据说，不论是人民公社时，还是农村改革前，这棵树一年的收入刚够全村上交的公粮款和各种税收，有这棵银杏的收成，每家每户就不再自个儿掏钱了。如今，虽说土地到户，可它仍然是全村人的集体收入和公共积累。

因这棵银杏养育了村人，陪伴了村人千百年，这棵银杏就成了村人的衣食父母，成了村人顶礼膜拜的神灵，村人有什么需求，便去向它乞求护佑。男女结婚，夫妻俩也一定要在这里合个影，亲戚朋友来了，也不忘在这里留照纪念。村人除了广栽核桃，还大量种植银杏，发展木耳、香菇、天麻等产业。村人把生活上发生的每一个可喜变化，都归结为是这棵银杏给他们的赐福。

据有关资料显示：银杏最早出现于3.45亿年前的石炭纪。曾广泛分布于北半球的欧、亚、美洲。至50万年前，发生了第四纪冰川运动，地球突然变冷，绝大多数银杏类植物濒于绝种，只有中国自然条件优越，才奇迹般的保存下来。银杏树寿命很长，有“千年银杏”之称，被科学家称为“活化石”、“植物界的熊猫”。银杏树体高大，树干通直，姿态优美，春夏翠绿，深秋金黄，低角度阳光的照射下极为壮观。银杏适应性强，对气候土壤要求宽泛，具有抗烟尘、抗火灾、抗有毒气体的作用。银杏果俗称白果，养生延年，在宋代被列为皇家贡品，可炒食、烤食、煮食、配菜、做糕点、蜜饯、罐头、饮料和酒类用，还有祛痰、止咳、润肺、定喘等功效。

七叶树，就成了严家坝村的神树。

文/式路(陇南市作协副主席，礼县文联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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