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白癜风的专家 http://pf.39.net/bdfyy/bdfzj/
年,阿富汗记者比拉尔·萨瓦里目睹了塔利班政权被推翻,他的国家终于重获新生。但在他看来,美国错过了维持和平的机会。
在过去的两周里,他的家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可怕转折,这让他自己也陷入了危难之中。
不同时间里的相同场景,年阿富汗人出逃喀布尔的画面在20年后重现|图:外媒
年的某个再平凡不过的一天,我在巴基斯坦白沙瓦的明珠大陆酒店做地毯销售。
工作闲暇之余,我瞥了一眼电视,结果亲眼目睹了一架客机冲进纽约世贸中心的现场镜头,随后是第二架。之后另一架客机把五角大楼也撞了。
我们的生活从此不可能再和从前一样了。
阿富汗瞬间成为了世界的焦点,塔利班政权被指控为谋划此次袭击的主要嫌疑人奥萨马·本·拉登和他的“基地”组织提供庇护所。
第二天,酒店大堂里突然就挤满了好几百位外国媒体记者,他们急需会说英语的人做翻译,协助他们从边境进入阿富汗。我接受了这份工作,且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停止过。
我从小就没有在阿富汗生活过,年代苏联军队撤退时,我们全家从内战暴力中逃离。时隔多年,当我第一次重新进入喀布尔时,遍地的废墟、瓦砾和建筑物中变形的金属让我极度震撼,一切繁忙喧嚣的迹象都消失了。人们生活得穷困潦倒,且时刻处于莫大的恐惧之中。
我最初在阿布扎比电视台工作,并和另外五位记者一起住在洲际酒店。我每天早上醒来都被笼罩在恐惧的阴霾中,因为喀布尔成为了美国空袭的主要焦点。
塔利班和“基地”组织的特工来来往往,我们看见他们在酒店附近的街道上闲逛。夜里,爆炸声响彻整座城市上空。
我心惊胆战,担心我们的酒店成为下一个遭袭目标。
在12月初的一天早晨,塔利班缴械投降。
短短几个小时之间,人们在理发店外排起长队剪胡须。街道里充斥着节奏感很强的阿富汗音乐,填补了爆炸遗留下的空白。
阿富汗在那天早上重生了。
塔利班被美军赶出喀布尔后在理发店剪胡须的男子|图:外媒
从那一刻起,我不再只是做翻译,而是开始作为记者细致地密切观察阿富汗百姓回归正常后的第一手生活。从东面的托拉博拉到阿富汗东南部帕克蒂亚省战役,我亲眼目睹了塔利班政权被推翻。
他们的战士隐匿消失在了偏远山区里,领导人则逃往巴基斯坦。回想起来,这其实是个错失的谈判机会,美国本该与塔利班坐下来讨论并达成和平协议的。
我看到塔利班的普通民众愿意放下武器,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但美国人并不希望那样。在我和许多其他的阿富汗人看来,他们的动机是在9·11之后进行报复。
随后的几年则是接二连三的错误。
贫穷且无辜的阿富汗村民遭到无限轰炸和拘留,阿富汗政府允许外国人推动战争的意愿让它与人民之间形成了鸿沟。
我至今清楚地记得在喀布尔和加德兹之间的高速公路上,美国人错误逮捕并拘留了一名叫赛义德·阿巴斯的出租车司机。他年事已高的父亲罗山是阿富汗阿利亚纳航空公司的员工。在我们揭露了此项错误后,阿巴斯先生最终获释。但其他人并没有这么团结和幸运。
年用于演习的俄罗斯坦克|图:外媒
美国人手段强硬,对阿富汗百姓造成了无尽的生命损失。
为尽量减轻美国自身的伤亡情况,他们优先选择使用炸弹和无人机,而非陆地军队。人们对美国的信任日渐削弱,对和平谈判的希望也逐渐消退。
我现在可以在开阔的道路上行驶数千公里,横穿阿富汗非凡的乡村从喀布尔开车到霍斯特省和帕克蒂卡省的偏远村庄而不必担心死亡。我们短暂领略过阿富汗可能会变成的样子。
年,起义者开始以新的力量进行反击。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天,一枚巨大的卡车炸弹刺穿了喀布尔的心脏,整座城市都因此震动,窗户也支离破碎。
我是第一批到达现场的记者,但仍然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震惊。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无尽的屠杀、死尸随处散落在溅满鲜血的土地上,而这都将成为之后的新常态,且情况只会变得更糟。
后来我们才明白,这一系列发生在市中心的轰炸和自杀式袭击将标志着这场冲突的开始。美国人随后升级了空袭力度,并扩大了他们的袭击目标至农村地区的婚礼和葬礼。
阿富汗百姓随后开始将天空视为恐惧之源,看日出日落星星闪烁作为灵感来源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在前往坎大哈市附近的绿河谷阿甘达布的一次旅行中,我希望尽快看到该国最为著名的石榴。结果当我到达那里,流淌着的是居民的鲜血,而不是果实的汁水。我所看到的这些仅仅是阿富汗许多偏远地区发生事情的缩影。
塔利班的战士已经攻进山谷,但政府军正在竭尽全力将他们击退。该地区的控制权在双方之间摇摆不定,普通阿富汗百姓被夹在二者之间。那一天,一共发生了33次单独的空袭,我已经数不清塔利班发动的自杀式汽车炸弹袭击的次数了,房屋、桥梁和果园全都被毁坏了。
美国的许多起空袭都是由虚假情报引起的,这些情报是由村里想要解决土地纠纷活个人恩怨的人提供的。陆军部队和阿富汗百姓之间日益缺乏信任,美军也无法从谎言中辨出真相。塔利班利用这些袭击让阿富汗人反对他们自己的政府,这也为他们的招募提供发展机会。
也正是在年至年这段时期里,阿富汗获得了在印度、马来西亚、美国和欧洲留学机会的9·11年轻一代回来加入了该国的重建工作。这批年轻人梦想成为伟大民族复兴的一部分。然而正相反,他们发现自己面临着新的挑战:他们回来看到美国人招募的全新武装力量,且腐败盛行。
当一个国家的现实与理想相差太远时,日常实用主义就成为了人们的主要动力。有罪不罚的文化随之也开始盛行。
我们国家的风景都是骗人的。
美丽的山谷、陡峭的山峰、蜿蜒的河流和景色迷人的小村庄,这些都令人惊叹。然而呈现出的和平形象并没有给阿富汗普通百姓带来任何真正意义上的和平,他们在自己的家中都无法保证安全和宁静。
大约四年前,我在瓦尔达克省的一个小村庄参加婚礼。夜幕降临时分,人们聚集在一起吃东西,头顶上夜空明朗繁星闪烁。可突然之间,宁静被爆发出轰隆隆的无人机和飞机的声音划破:附近又开战了。婚礼派对瞬时间被一种压抑的厄运笼罩。
那天夜里,我与一名塔利班战士的父亲分享了羊肉手抓饭、面包和肉,他很详细地讲述了自己的儿子是如何在赫尔曼德省被杀的。他的儿子只有25岁,儿子妻子因此成为寡妇,和两个年幼的孩子相依为命。
这位父亲带着参有一丝忧郁的自豪感说,虽然自己只是一个卑微的农民,但他的儿子是一位极具才华且有信仰的战士,他为不同的生活而战。我对此哑口无言,我在这位老人的脸上看到的只有痛苦和悲伤。
年的北方战士联盟|图:外媒
在塔利班的控制下,人们禁止放音乐,即使在婚礼上也不例外,而与之替代的是每一场村民聚会都充斥着的悲伤的故事。人们常常忽视塔利班的人力成本,他们中有寡妇、失去儿子的父亲,还有因战争而残疾的年轻人。
当我问起这位塔利班战士的父亲想要什么时,他的眼里充满了泪水:“我希望结束这些战斗。我受够了。我很清楚失去儿子是怎样一种痛苦,阿富汗必须得有个和平进程,必须停火。”
我在喀布尔的办公室医院只有几公里,来自我家乡库纳尔省的朋友、家人和熟人医院,以辨认亲属的尸体,那些人曾是阿富汗国家安全部队的前成员。我常常会觉得,自己所在省份的领导精神都被这些棺材的重量压垮了。
年,当美国人开始与塔利班在多哈谈判时,我们一开始都充满希望。整个国家都渴望全面和永久停火,而谈判被视为实现这一结果的唯一途径。我和其余的几百万阿富汗人一样,在有生之年从未见过我的国家和平。
年,美国和塔利班在多哈进行会谈|图:外媒
而没过多久,我们的梦想就破灭了。很明显,这次的会谈只是关于如何利用战场胜利,而不是试图就和平愿景达成一致。从普通阿富汗百姓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结果毫无意义。美国从监狱里释放了名塔利班战士和指挥官,而这些人仅仅只是作为实现和平进程及永久停火的手段,但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相反,和平进程在令人心碎的高调暗杀活动中再度蒙上了阴影。我们国家许多来自媒体、法律及司法部门最有能力的人在喀布尔和全国各地的自家门口被一一杀害。
就在美国和塔利班进行谈判的时候,有一位当地警察局长在一次战争委员会会议中直接站了起来,指责美国人通过与敌人交谈从而放弃阿富汗军队。
“他们在背后捅了我们一刀”,他气愤地说。和许多阿富汗人一样,他与美国的关系也陷入了痛苦之中。
我曾经有个同学是塔利班成员,我们年龄相仿。在过去的20多年里,尽管他与我坚持的意识形态不同,我们却一直保持着联系。可就在最近,我在婚礼上看到了他,他的态度明显变得强硬且恶劣起来,我看见并感受到了这场冲突是如何彻底分裂了阿富汗人。
在我们会面时,一度基本无法交谈。他不再是我在白沙瓦的记忆中那个喜欢打板球和用多汁的橙子塞向我们脸的人了。我从未想过多年后我竟会在发觉他变得如此陌生。
他的经历也是千万个阿富汗人当中让人失落的故事之一。他的兄弟、父亲和叔叔在一次基于虚假情报和当地小规模对抗的突袭中丧生。尽管我们疏远了,但我不禁还对民族和解的未来抱有希望。
可现在,这样的可能性似乎非常遥远。我于最近几周报道了落入塔利班的地区首府大规模投降且无人反抗的事,但我始终认为他们无法进入喀布尔并接管这座城市。
夜晚,难民们聚集在机场|图:外媒
事故发生的前一天晚上,与我交谈过的官员仍然认为他们可以在美国空袭的帮助下控制住眼前形式,还有人谈论着权力和平过渡到包容性政府的可能。可随后前总统加尼就坐直升机离开了,塔利班突然就来到了这座城市。
空气中弥漫着恐惧,人们都非常害怕看到他们回来。随后我被告知,自己也正处于性命难保的危险之中。
我带了两件换洗衣服,和我的妻子、宝贝女儿还有父母一起被带到了一个秘密地点。这是一座我对每一寸土地都熟悉非常的城市。我属于这座城市,也对无安身之所的现状难以置信。
一时间,我想到了我的女儿索拉,她名字的意思即是“和平”。想到我们所希望着的她的未来现在已经破败不堪,这无疑是毁灭性的。
当我前往机场时,有个声音告诉我,这是我生命中第二次离开阿富汗。当我到达那里时,多年来的工作回忆让我一时间不知所措:我曾与士兵一起,或作为记者多次前往战争前线报道。
接着,我看到眼前的这些人,所有的家庭都在排着队逃跑。这是一代埋葬了梦想和抱负的阿富汗人。
但这一次,我不再作为记者来报道这件事,我是来加入他们的。
武汉晨报实习记者汪雨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