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拜集》英譯者菲茨傑拉德，其傳第一次由英文譯成文言文字，譯者為揚州大學靑年教師石任之。
菲茨傑拉德傳
石任之譯伯昏子校
菲茨傑拉德氏，諱愛德華，薩福克郡不萊德菲爾德鎮人也，生欲隱其名，而終闻诸天下，為一時詩人之杰。菲茨傑拉德誕於一千八百零九年三月三十一日，行三，其父曰約翰?珀塞爾氏，愛爾蘭國基爾肯尼郡人，聘沃特福德郡威廉斯敦鎮約翰?菲茨傑拉德氏之女瑪麗?法蘭西斯?菲茨傑拉德氏為妻，故菲氏乃承此卓異之姓，而彼未來之莪默遂具雙重愛爾蘭之血胤焉。蓋珀塞爾與菲茨傑拉德二族，皆自稱為十一世紀諾曼武士之苗裔。現代人類學草創之際，多以伊蘭（Iran）與愛爾蘭（Erin）為互易之辭，故或謂愛德華之研習波斯詩學，乃緣家族淵源之影響也。菲氏初問學於聖艾德蒙茲堡文法學校，一千八百二十六年入劍橋三一學院，同學少年各逞奇才，多早負盛名者，而菲氏尤眷眷於其日閒靜親睦之交遊也。時丁尼生氏、斯佩丁氏、但恩氏、肯布林氏、薩克雷氏皆有與焉，交誼綿綿，彼桂冠詩人發乎中情而獻辭於終響，用以追懷菲氏。菲氏早歲刊《幼發拉底人》之作，勾畫其為學交遊行跡，足稱妙筆。其述士林流談，實事真體，皆託乎比興經典之名，顯於假託妙隱之中。出言莊以諧，致思誕而和，此固異人處，而終身亦如是。初版於一千八百五十一年，數年後二版三版，皆匿其名。後二版有所改易，然扉頁未註明焉。
《幼發拉底人》肆其藻繪，於研究本世紀三十年代劍橋士林，甚有裨益。《榮譽磐石》作者可奈爾姆?蒂格，其去劍橋也，先於《幼發拉底人》之點染新語。而憶其為人，栩然如生，謂其頎碩黧黑，若自乃父廊間之騎士畫像中出者，又神肖教堂翹足塑像下長眠者之重生。菲氏早年事略行誼，及眷眷於學園與終身知己之態，皆歷歷載諸《幼發拉底人》也。故其後日，屢造劍橋，追撫故習舊雨。菲氏實乃多情誤身之性，每自嘲“天予之黠”，以明自知己短，以為愛爾蘭人之天性尤彰著於其身。其性藹藹，大得異趣殊品之士相親。蓋因聲氣相應，其所交遊學問之士博學過之而拙於言者，所得多矣。菲氏遊歷劍橋歲有常期，時與一少年名曰考埃爾者相綢繆。考氏于東方學造詣非凡，其熱忱親和，類於菲氏，而尤恭謹謙遜。自考埃爾，菲氏乃得聞上古詞源學中愛爾蘭（Erin）與伊蘭（Iran）二名之同源擬構。然渺遠絕學之誘終代以誦詩之樂，少年賞析文章，才力相侔，相與披瀝，遂為常務。考埃爾先生才如淵海，其選誦伽亞謨遺作，取捨之間，即足以明之。莪默?伽亞謨身名未墜，其著於波斯文學，差可擬之吾國之奧里科夫與高爾。彼國吟士傳聞舊錄，往往恭談援引。然其作涉於異端，罪在無神，故蔑有問津。加之讀者並無好尚，是以傳誦之作，較之於菲爾多西以下諸家尤為鮮見。其阿拉伯文代數學專論之外，歐羅巴學者知伽亞謨者甚罕。是以考埃爾先生發覆之功，免其堙沒。幸有先生精妙之趣及菲氏化金之才，今波斯詩人名揚泰西，無有逾於納霞堡天幕織工易卜拉欣之子莪默者，其風雲之氣宛似諾曼人之征英格蘭，而詩名（筆名）蓋得自其父所操之業。四行詩者，非賦數章之謂也。章非連綴，各借聲律以託深思。宴樂之外，亦無一旨。纂集體式頗隨意，率據尾字字母次第相連屬。若尾韻字母為a，則入首部，若為b，則為次部，諸如此類。宿世業緣，不朽永生，人之所來所歸，今日基督世界化育之士以為固有之宗教命題，伽亞謨俱有妙想獨見萌於奇篇之間，殊可欽仰。其為穆斯林之虔誠，亦不稍遜於吾輩之奉天主。其哲思瑰想，豐贍於抒情雅麗，堪與賀拉斯並駸。其妙意生輝，羅馬詩歌無以過之。其鍛煉陶染菲氏之思，致其越乎譯家疆域，而菲氏重塑原作之神形，較之言辭比附有跡者，尤切元旨。人多以菲氏英譯再造，乃菲氏之魯拜集，非伽亞謨之魯拜集也，古波斯僅以詩材供盎格魯-愛爾蘭人炫能而已，實大謬不然。其如法蘭西譯者J?B?尼古拉斯，英格蘭譯者溫菲爾德先生，分章譯意，信言可采。惟菲茨傑拉德先生或遣妙辭，允為精當，或剪裁諸篇，衍為新什，畢此詩歌傳輸之偉績。復常據義討源，溯為異象，斯即溫菲爾德先生以為應代以尋常易解之詞者。域外芳菲，移來瓊苑，英華敷榮，宛若天然。問途此道，皆菲氏天才之力也。
菲茨傑拉德先生之伍德布里奇朋儕中，有伯納德?巴頓者，貴格會教徒詩人也。先生與其相厚經年，且以巴頓之女露西為室。巴頓身後，詩集付梓，附菲氏所書友人傳略。菲氏本心親仁，然其秉性奇僻不羈，宜於鰥獨，未善齊眉。結縭日短，遂相約分袂。其時菲氏慷慨忘私，昭昭可察，奇思異想，亦未遜行止慎密。觀菲氏一生，其仁善溫良之心，匪石不移，亦未嘗輕負一人。其樂也至簡無邪，所好不過自羅夫特斯特放舟，浮海一二日間，所攜不過二舟師及摯友考埃爾，所供不過餅一枚、酒數瓶耳。舟中自載書卷，可會古聖前賢之神思，啟當世友朋之月旦。菲氏激賞格言警句之睿智，運以精微妙切之言詞，窺其嫻習蒙田隨筆、賽維涅夫人書信及所纂箴言集《珀洛尼厄斯》廣征博引諸家著作，可知矣。斯趣本諸其典則雅馴之愛，故菲氏特賞克雷布之雅正幽思，竟卒於乃孫之室宇。
其次槧刻之書，即前所謂《珀洛尼厄斯》，刊於一千八百五十二年。此集臚列所耽群書，擷篇撮要，或短章雋語，或長文思述，各存條目。偶用詹森博士語，固所欽服，然詹森氏拙重矯飾，失于天然，菲氏好之不若常引之培根、富勒、湯瑪斯?布朗尼爵士、柯勒律治為甚。擷取卡萊爾妙語尤夥。卡萊爾自出機杼，識力雄健，菲氏友愛之，推重之，坐惑於此，無睹此“切爾西聖人”風格之粗豪不文（薩克雷引見二人相識於四十年前，而菲氏傾蓋如故，不渝忠信（注1））。《珀洛尼厄斯》亦見其寄心波斯學之初懷，其中援及蘇菲詩歌巨匠哲拉魯丁?魯米，其作《瑪斯納維》未久由瑞德豪斯博士譯為英文，而彼時菲氏所覽猶原典也。惟拼寫其名誤作Jallaladin，而譯莪默?伽亞謨時不復見斯詞形之舛，亦可知是時也，其耽研伊朗文學猶未久。菲氏愛蒙田隨筆、帕斯卡爾《沉思錄》尤深，而《珀洛尼厄斯》於伏爾泰則頗有輕鄙之意。德人中，菲氏之所大為忻慕者，讓?保爾、歌德、亞歷山大?馮?洪堡和奧古斯特?威廉?施萊格爾也，然似未通德語，所采者似亦皆譯文。所尚之銘曰：“儉素其身，超逸其志”，雅慕丈夫氣，尚簡好真。至目吾國三尺之法先王之制為至貴至尊。是以於愛爾蘭固有桑梓之情，而無地方自治之想，未稍改其尊仰聯邦之初衷。《珀洛尼厄斯》卷尾自作無韻詩數行，即其明證。詩繫《美學》下，此帕麥爾斯頓勳爵所作，稱頌格拉德斯通先生那不勒斯讞獄之行也。
菲氏又次之作，乃一千八百五十三年刊行之《卡爾德隆六幕劇》譯本。不見稱於當時，每不欲重刻。扉頁署名，是其罕為，度之，友人強之以便梓行耳。是書為無韻詩，固菲氏心手相應之體裁也。不事敷衍，不為蕪漫之詞。神形絕似莎士比亞時代之作，措辭同源相諧，語言排奡直截。此扛鼎之作，終乏知音，菲氏特怏怏於署名，不復為之。歉抑之性，蓋其自恥之所由來。其後莪默?伽亞謨雖洛陽紙貴，菲氏尤言署名扉頁即為幸名，而其移化波斯詩人，殊不足稱之。
菲氏之譯者特權觀，見諸卡爾德隆戲劇、埃斯庫羅斯《阿伽門儂》譯本前言。菲氏堅執，倘無至善之詩人以其本語再造原作之神體二端，則其至也，莫過於守義通神之重述，斯謂文字之輪回也。菲氏之譯卡爾德隆、埃斯庫羅斯、莪默?伽亞謨也，於形式無偏倚，而後者尤隨性適分，所造可觀，振英詩之文華，充異域之真趣。其譯波斯詩歌也，似羅馬而少憂鬱，似希臘而少靡麗詭秘，似西班牙而較轉譯抒情流麗，且神不稍失。無此卓絕之才，何以收此堂堂之績，菲茨傑拉德先生廁身本世紀詩人之俊乂者在此。卡爾德隆譯作重刻之時，學者D?F?麥克凱西譯本亦刊印。麥克凱西深諳西班牙文學，勝於菲氏，亦詩才不凡，然於譯者使命則持異議。麥氏譯本膾炙人口，形義皆達，足代原作，殊為可貴。西班牙人之熟稔英文者推崇其作，然亦不稍減菲茨傑拉德先生於英國文學撰述之功。甚矣，唯此道可觀吾國譯作之得。菲氏之譯莪默，既為英國詩歌，復調和異國風情以厚其味。與其曰譯詩，毋寧曰英詩，且美利堅人好之，倍於各色不列顛讀者也。
一千八百五十八年既半，菲茨傑拉德先生予夸里奇先生其所譯《魯拜集》，此書飽饜百千讀者之心，而菲氏聲望由是日熾。《魯拜集》為小四開本，鐫刻者姓字而無譯者之名。初無人問津，書商遂慨然以之歸贈，菲茨傑拉德先生深慚盛意逾於自憐。此書由五先令降而為一便士，以其價廉，流播甚速。一入書肆，二百印本即告售罄。購書者，有但丁?加布里爾?羅賽蒂，思威本先生、波頓上尉（今已為理查爵士），及威廉姆斯?辛普森，《倫敦新聞插畫》之傑出藝術家也。時有青年集社（與者後皆聲名鵲起），前三人施諸影響，羅賽蒂尤最，乃使時人矚目此綺麗波斯詩歌之匿名譯者。其為偽托乎，譯作乎，稠人不可得而知。縱波頓上尉亦乏親見《魯拜集》手稿之緣。東方意象典故寥落其間，人皆以為英國作家自創也。讀者雖負賞鑒之能，仍多輕疑“譯者”實為作者也，捉刀人也。眾皆好奇，而假匿名之庇，菲氏得享純真之樂趣。初刻既盡，訪書者日多。一千八百六十八年，菲氏以第二版手稿歸夸里奇先生，《魯拜集》得再刊行，改訂增補，多於原作七十五節之數。修訂一如所期，潤色孔多，然亦有見作者品味與率性之處，首章尤甚。緣抱抉剔之心，此版力避巴羅克風、矯飾之態及剿襲之嫌。抑或鑒於賈米《薩拉曼》之移譯，乃摘剔首章瑰奇意象，代以尋常之筆。然菲氏雖深惡濫出己意，亦不必如履薄冰至此耳，蓋其措置《魯拜集》全文，自由更易、調轉、操持波斯四行詩，若有無上之權。菲氏昵呼己作曰“老莪默”，是名日漸風行，而美利堅讀者執卷尤切切。彼時，偶談及莪默?伽亞謨，即足使二萍水邂逅之人陡生天涯淪落之感，至以是訂交。更有奇觀：有美國莪默信徒，於重印詩集之前，購書甚巨，贈人而不取值。念會心此書妙趣者之有限，此版重刊之數不可謂少。一千八百七十二年之第三版，更加修訂，實為作者之定本，蓋較一千八百七十九年第四版幾無出入。文集《莪默?伽亞姆魯拜集，賈米薩拉曼與阿布薩爾：英譯本》，即以第三版為首篇。《薩拉曼》傳寫神秘主義愛情傳奇，原作一韻到底，譯為無韻詩，間以諸韻點綴，一千八百五十六年曾單刻刊行。有別莪默?伽亞謨，賈米乃名副其實之蘇菲，且才智穎異，以虔敬穆斯林士學者與詩家並名。居十五世紀文學盛衰之際，賈米之為詩也，生機彌滿，汪洋恣肆，聲色繁蕪，窮極譬喻，竭盡摹畫，視伽亞謨辭采之簡而矯，不啻冰炭。先世詩人鮮用阿拉伯語，其好鄉音過於撒拉遜征服者後裔習用之混雜語，然賈米之文多以阿拉伯語為緣飾。
菲茨傑拉德先生之交結克雷布家族也早。喬治?克雷布教士，詩人克雷布之孫，為其密友，菲氏即逝於其訪莫頓教區之時。固知相交之厚，惑人亦深。菲氏尊尚克雷布詩歌恐非中立不倚，斯言未為妄語。將死之歲，菲氏試刊刻小冊《克雷布讀本》，再推介克雷布詩歌於世，未果。而其《阿伽門儂：取自埃斯庫羅斯之悲劇》運命殊途，先由其私刻，後於一千八百七十六年修訂梓行。此書發揮希臘文頗自由，極富詩歌之美，然於埃斯庫羅斯之關聯乃非全豹。《阿伽門儂》所臻聲望與仰服難與莪默?伽亞謨相侔，所得不但方家之欽賞也。菲茨傑拉德先生演繹希臘文不止此，更作索福克勒斯之《俄狄浦斯》劇兩幕，然未卒章。幸得七八年前艾略特?諾頓先生瞥顧，遂相迫促，足有完章。既成，乃鏤版，惟樣稿少量刊印，英國不過一二件由作者流出。其所印卡爾德隆劇二幕未收入《六幕劇》者，亦如是。為《人生如夢》、《神奇魔術師》，並為西班牙文學之瑰寶也。皆不事發行，僅賫二三子而已。
菲氏之老舟師物化以後，垂十載，絕浮海之樂，小舟永棄。暮年所常至，劍橋也，卡雷布寓所也，別業之建於小格蘭治也。別業地近伍德布里奇，親舊時相過訪。
茲刊是版《莪默?伽亞謨》，惟以謙謙之想，追懷謙謙之士，先生非凡卓越之作，增華於英國文學之苑。其墓誌銘之最切當者，莫過一千八百八十三年刊諸丁尼生氏所著《忒瑞西阿斯及其他》者，時斯人升遐未久，享壽七十有五。
一八八七年一月
注釋：菲氏與卡萊爾持久厚誼顯見於《史林》論斯夸爾文獻一文之中。此紀念檔案據稱乃克倫威爾時代之實錄。克萊爾以為真跡，然亦有學者以其文內義斷言率皆時人偽作。然不管如何定論，茲涉吾輩之事者乃菲氏調停於斯夸爾與卡萊爾之間，而與後者就此論題鴻書往來，亦足見其二人親厚之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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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魯拜集》
當代舊詩愛好者以七絶重譯《魯拜集》三種，新近相繼出版。眭謙（伯昏子）《莪默絶句集譯箋》辭意雙絶，同時翻譯了温菲爾德版五百首，是目前最完備的魯拜中譯本。
鍾錦、顧家華《波斯短歌行》彙校菲氏五版異文兼譯原版全部序言和注釋，目前國內最完善的菲譯版本，同時附有精美波斯古細密畫插圖。
石任之、魏新河、段曉華等《莪默絶句百衲集》，葉嘉瑩先生推薦：集唐人絶句以譯異域經典名著，此為首創，得離合神光之妙。
附伊朗驻华大使致钟锦先生信:
奉至仁至慈的安拉之名格亚斯·丁·阿布·法塔赫·欧玛尔·本·易卜拉欣·海亚姆·内沙浦里，伊历五世纪末、六世纪初伊朗著名诗人，他创作的四行诗不仅获得了全国人们的喜爱，而且对十九世纪以后的外国诗歌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他出生于伊朗东部霍拉桑省的内沙浦尔市，他不仅是伊朗著名的天文学家、数学家、哲学家、教法学家，而且还掌握了医疗等各方面的知识。在他生活的时代，他是集知识、智慧、创新、科技创作于一身的传奇人物；据说海亚姆的诗歌在他生前并没有得到世人的认可，在他去世几十年后才得到了人们的白癜风可以治吗北京中科医院好不好
